均衡饮食

喻总的深夜食堂

【喻叶】春困冬眠

*花楚太太点的喻蛇龙叶

*用的以前的文风,还是手生,自刎谢罪了



常听旁人窸窸窣窣地嚼舌头,说就按身份辈分,也该由弟弟当纨绔,哥哥做领头。怎么轮到叶家两兄弟身上,偏偏反一反?年纪大的心思不往正道,小的反倒文质彬彬。这一来二去,将来位置可怎么传?

 

舌头一转,又说叶秋怎怎受了褒奖,旁人一听就问,那大公子怎样?

 

说的人啐一口,道:“还能怎样!这不又私自下凡了么!”

 

叶修确实与他人不同,生来便是一条青龙,与弟弟一起蛰伏壳中,醒了便一起拨着龙爪将壳顶破。破壳时他后爪踩在叶秋头上,就出来早些,于是往后百年都听叶秋糯糯地喊他哥哥。

 

叶修心思是不在这儿的,一心往地上跑,不愿为龙甘为蛟似的。常常拿手一抹,敛了尾巴龙角便往人间去,这回更是不知动了什么心思,回来便先跑到叶秋屋里将手一摊,道:“看我带回来个什么?”

 

叶秋定睛一看,见他掌中摊着个比蛹大一些的玩意儿,第一眼还当是什么稀罕石头,毕竟表壳象牙般白净不带一丝皲裂,便奇道:“这是什么?看着好稀奇。”

 

叶修道:“下头抱回来的,看它灵气充沛,不知能孵出什么宝贝。”

 

叶秋端详一会儿,拿指头过去点一点,道:“这样小,也能有什么澎湃灵气?要是最后钻出个鹌鹑麻雀,父亲知道又该不高兴了。”

 

叶修笑道:“你尽管把心放到肚皮里,捡回来的是宝还是孽,我心中自有定数。”

 

于是叶修此后便老实了一些,不再三天两头往人间跑了,一心扑到孵卵上。不知从哪儿变出个木头匣子,再从母亲那儿讨一点玉帛绸片,塞些褥子进去,当做温床。到底是由叶修悉心照料,更何况天界的灵气到底比人间浓稠,不过几日蛋壳便微微透出光来,恍若琉璃。

 

叶修看颇有成效,自然愈发上心,甚至突发奇想又下了回凡,专程跑到农妇门外,隔着一堵篱笆墙向里头老母鸡取经。他一身龙气凛然,压得飞禽走兽气也不敢喘,飞蝇也要绕道而走。若是叫他父亲看见堂堂青龙这样屈尊降贵来瞧一只母鸡,怕是非拔下他几片鳞不可。

 

叶修窥探一番,再回天上,望着蛋直发愁。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觉得拿臀去捂有失观瞻。于是退而求次,抱在手里,白玉一样的手指捏着,随身不离。

 

而后带着它走街串巷,偌大一个天界逛了几圈,不明就里的外人扫一眼,还真当他是抓了块儿宝器,不疑有他。

 

仙家喜清净,当个神仙就图每天没日没夜下棋唠嗑、栽花养情,也不知空有这长寿做什么用。叶修这头观棋不语,那边赏花听曲,逛得有些腻味,百无聊赖。好在小东西倒也心疼他,不多时候被他捏在手里的就轻轻颤了一下,登时教整个人都弹起来,风风火火跑了回去。

 

无瑕蛋壳上终于出现几道皲裂,蛛网黏在上边一样,叶修把蛋放回匣子里,屏息凝神凑近了去看,也没听见什么爪子挠壳的动静。再等一会儿,喀啦就破了,里头的小东西用头顶开一条道儿来,湛蓝色的线条歪歪扭扭地爬出来,口中丝丝作响,吐出一条信子,与叶修对视。

 

 

“你养的就是这小东西?”魏琛是知道他近来在忙些个什么的,好容易才孵出来,自然第一个上来开开眼。本以为是什么珍奇异兽,不想原来这样平常,有些失望,“听你说蛋里灵气充沛,还以为能看到什么稀罕玩意,谁想蛟也不算,不过区区一条蛇。”

 

“还以为你会聪慧一点,原来也与旁人一样目光短浅。”叶修摇摇头,“只拿身份看人,岂不一叶障目?”

 

他笑着把头低下,去逗魏琛捧在怀里的小狗。

 

小狗是魏琛带了来的,养了有些时候,对谁都憨憨地吐着舌头很是可爱,唯独见着叶修就奶声奶气直叫唤。不叫还好,越叫叶修越爱逗它,手指刚伸过去就被咬个正着,乳牙吭哧吭哧磨着,看着很是气势汹汹。

 

叶修不痛不痒任它含着,过一会儿把指头拔出来,小狗够不着了便恼怒起来,拿爪子刨魏琛衣袖,仰着头嗷嗷叫。

 

“我文州聪明得很,也比你这小家伙省心。”叶修将手举到小蛇头顶,它便知道自己支起来去蹭手掌。魏琛眼睁睁看着,总觉得蛇蓝盈盈的身子瞧着总有些诡谲,偏偏喉咙哽着,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道:“劝你还是小心为上。蛇性本淫,与你青龙本身也算有些渊源,可别又出什么岔子,落人口舌。”

 

“承蒙老魏你记挂了,它黏我黏得很,你大可放心。”叶修笑笑,将这茬又四两拨千斤地混过去。魏琛摇摇头也不言语,他始终觉得这蛇颜色妖冶看似不详,湛蓝的身子骨上两粒黝黑眼珠,动也不动地凝视叶修再望过来,心里陡然就升起丝丝冷意。他点到即止,叶修浑然不觉也罢。

 

魏琛轻挠小狗下巴,原来小家伙喉咙里还赫赫有声,一挠便都噤了声,化作唾液滚回肚子,眼睛微阖,看着倒是惬意。魏琛玩得有趣,便说:“养小东西就是这一点儿好,揉起来也多几分意思。你这蛇滑溜溜的,到底还差一点儿。”

 

叶修揶揄他:“既然这样喜欢,干脆挠自己头发算了。”他话音刚落又听小狗奶声奶气地威吓,哈哈大笑,“这脾气,换做我可无福消受。”

 

魏琛啐他,道:“也就除了你,平常它可都是老老实实的!”

 

几句话叶修听得太多,从父亲嘴里嚼烂了转到下一个人这里,无非是换汤不换药的东西,绞尽脑汁在上面添点花样,求着他听进去。叶修不说什么,只是将手一捧,小蛇摆在当中堪堪布满一只掌心,似乎一揉搓便要碾得血肉泥泞。

 

叶修一想自己幼时约莫也是这般样子,心中不由一动,轻轻揉它头顶,道:“将来等你长大,可得让我看看是个什么样子。”

 

小蛇虽有蛇信,但毕竟口不能言,闻言目光炯炯与叶修相望,也不知听懂没有。

 

 

近来两位叶姓公子在困乏中裹足不前,眼睫都是黏的,双眼如何也睁不开,一条尾巴蔫蔫垂在床沿,动也不动,昏昏沉沉又睡过去。任由喻文州身子裹尾巴缠,始终吐息沉沉不甘醒来。

 

承天界润泽,如今喻文州已有成人手臂一般长,缠绕叶修腰杆时,如色泽艳丽的紫藤花茎纠缠不休,唯独少了枝丫片叶。他不似狂蟒一般壮硕,倒有几分纤细,顶多女子手腕一般,轻裹住叶修也犹如环抱。

 

叶修将腿蹬了一蹬,并未觉得身上平白多出样什么,低头看见一片冷色,才知道原来是喻文州缠了上来。他打个呵欠,问道:“我是不是又睡太迟了?”

 

喻文州施然起身,烟雾中缓缓化作一孩童模样,喉中音色略显稚嫩,道:“不算太迟,来得及用晚膳。”

 

叶修点头,微不可查叹一声,手脚绷紧了,看得出竭尽全力的样子,只是怎么也翻不过身。再而衰三而竭,实在懒得动弹了,干脆趴在床上抱怨:“实在起不来,干脆睡到来年算了。”

 

喻文州道:“我以为你是没有这种习性的。”

 

这场面委实有些滑稽了,该冬眠的精神抖擞伫着,不该的反而昏昏欲睡,与周公拔河。叶修甩甩尾巴,脸朝下捂着,本就温吞的声色大半都沁入枕芯,如耳穴旁塞两团棉花愈发听不清楚:“本来是没有的,只是成年前隔几年就来这么一遭。”他看向喻文州,面露狐疑,“说来也快入冬了,怎么不见你和我一样?”

 

喻文州道:“我是有些困了。”

 

“我挪些位置给你。”叶修想他也是要寻个窝睡去等来年开春的,倒不如两人分一张褥子也好,“等你困了,睡到我这儿便是。”

 

喻文州于是爬上来,一张床顺着他膝盖陷下去:“那我便不客气了。”

 

“你尽管随意。”叶修一句话里笑意穿针引线,翻了个身,脸从这边侧到这边,又一次与喻文州的眼睛不期而遇。

 

喻文州那眉眼是清透的,如洇开的水墨山河,温吞又饱览万千。他颊边额头各有一道符文,颜色与他原型一般,衬得一张脸愈发白皙,妖冶与禁欲扭曲亦完美地糅合在一起,两种气质便成恰到好处,不深不浅,不浓不艳。于是看得人禁不住就想,是该离得远一些好,还是凑他近一些好?

 

他心中喃喃,想自己的眼光分明是不错的……喻文州如今这般模样,谁还敢说自己当初眼拙,捧个蛇蛋回来也如获至宝?他想得入神,一不留神便沉沦云海,狂风吹得思绪涌动,浑然不知眼帘已渐渐合拢。只是想喻文州太好,如他意料中一般好。

 

叶修不再言语了,沉沉睡去。喻文州则听他呼吸吐纳亦步亦趋跟上自己一颗心,蹈着那拍子,卸下满身防备。他不由得就弯下身来,喉中“嘶嘶”作响,信子将叶修耳畔空气抽打,倏地又抽回口里。一双眼睛分明是目光灼灼的,哪里有一丝困意?

 

然后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下回再见,叶修。”

 

 

一觉睡得太沉,叶修便花了好多时间去梦里徜徉。梦里总平白探出许多素昧平生的往事,不由分说便往脑海里钻,他就走马观花地浏览着,重顾前半生。

 

他梦到自己捡到喻文州那日。风和日煦,他湖边徜徉,蓊郁葱茏中榨出温存淬到风里,无怪乎旁人总说南方黏稠,连无情的风也深谙撒娇之道,骨头也酥了,化在血肉里,游人堪堪醉倒横卧路边。

 

西湖多出文人骚客,胡同街巷满是商家卖弄腹中墨水,连取个乐子都文绉绉的。一壶茶泡好,取叠瓜子蜜饯放到桌上,听说书先生醒木拍下卷,说起湖边缠绵韵事。叶修便坐落于此,呷一壶茶,闻着后厨煮沸十月丹桂,甜香氤氲。

 

苏小小太愁,梁祝又太苦,真能叫叶修百听不腻的,唯独一本《白蛇传》。脍炙人口的故事,哪怕牙牙学语的孩童都可说出几句。听得多了,也就爱屋及乌对断桥上起心,悠悠走到湖边看人潮涌动。

 

这人间多好,哪怕一天也顶过天上一年,叶修这样想,看那远处轻舟泛湖,笑了笑,便往深处走去了。

 

正值金秋时节,他踏入满陇桂雨,遥遥远去路途似乎一地梧桐,近凑才觉原是桂花不耐冻,抖一地鸡皮疙瘩。老天还狠不下心将草木生生冻死,于是丹桂得以留一性命,满城都浸在清雅的香气里,不得翻身。

 

他就在那里找到喻文州。小小的一枚,不过比指头大一点儿,襁褓也不如,躺在草木温床中,还以为是哪里丢了的石头。可纵使这样想,捏在手里心就觉得熨帖,又有几分躁动。

 

叶修站在原地,被那迎头的风兜了面,顿时就想起才听说书先生讲的那一段,喜上眉梢。

 

叶修从来不想这蛋里必须得孵出点儿什么。鸟雀或凤凰,再不然也得是条蛟龙……都是俗不可耐的愿景,喻文州就是喻文州,怎样都好。

 

倒不如说,是蛇更好。

 

如若当初桂花香氛拟了个形,也熟稔那朗朗上口的传说,才将一条湛蓝小蛇送到他面前。

 

 

叶修醒来时,床上唯独他一人。

 

好容易从眼皮上撕开一条缝隙,第一眼便是暌违已久的日光,彼此有些生分了,得花工夫重新熟络。他眯眯眼睛,掰开罅隙似的找一圈也没瞧着喻文州,不知是去了哪里。再一想,连自己睡了多久也不得知,到底有些发慌。

 

他坐直了,摇摇脑袋再甩甩尾巴,手脚有了点儿力气,才站起来,推门出去。

 

然后一眼就看见太阳与月亮。

 

月色于光之中伫立,冷冷的一点儿蓝,指头沾了一点盖到瞳孔,于是怎么也不得烟消云散。不用处心积虑寻脸上几道符印,叶修心中已大彻大悟。这在他面前的便是喻文州,断不会错。

 

他掀开嘴唇,两片肉一上一下碰一碰,倒出两个字来:“文州?”

 

叶修只记得上一回见他还不过孩童大小,怎么眼睛一睁一闭,就截然两个模样了?倒是喻文州冲他笑一笑,嘴角勾着,真真是一片月亮触手可及,无需一头扎进镜花水月里。他看喻文州笑着,倒与过往如出一辙,心中一动,笑道:“可真是把我吓一跳。”

 

喻文州问他:“睡得可还好?”

 

“醒来总觉得哪儿不太舒坦。”叶修说罢又揉揉脑袋,“你倒是醒得早,我还想自己比你多睡几回,总归该是我先。”

 

喻文州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比较,于是笑一笑:“我也只比你早一些。”

 

他如今已与叶修长得一般高,对襟敞开露两道锁骨,颇有几分孩童模样时没有的东西。不仅单单一副皮相,再深了就是剖肚挖腹,说不清楚,可总有一处不对。

 

叶修思忖片刻,道:“总觉得酣睡一场,与你又得重新熟络了。同样一床被子,怎么有这样大的差距?”

 

喻文州道:“我还是我,你只管以前一般待我便好。”

 

“你倒不如再来趴我肩头试试。”叶修笑他,面无不虞。

 

“这倒有些为难了,腰上还好姑且一试。”喻文州瞧他一眼,瞳孔竖起,依稀看见唇边一点儿蛇信。叶修连连摆手,道:“大可不必,谁知道你现在原型是个什么样子。”

 

喻文州微微一笑,竖瞳又躺下去将黑色铺满,里头泛起涟漪,万千情愫都推到边疆界限,眨一眨眼便朔朔落地。叶修看他性情到底还是原来样子,便收下心来,道:“说起来,我睡了多久?”

 

“是来年春天了。”喻文州道,“与你想得差不多。”

 

掐指一算不过才几个月。叶修点头,只是终究想不明白,便问:“那你怎么……”

 

喻文州仿佛读透他内心所觉:“怎么变化这样大,是么?”

 

叶修点头,道:“看来你心里也是是清楚的。”他伸手比划,“睡着时你不过才这么点大。要不是听了你说,只看这样,真觉得自己是又睡了几个年头。”

 

该拿世间哪一种言语来形容。他与喻文州明明是重逢,可言语又仿佛初见。喻文州就这样噤了声,不肯配合他将一段话捋完。叶修亦随他抬头,想他们中间到底缺点儿什么,否则他不会这般忐忑,尽管面色如常,可他心中分明清楚。

 

“你觉得早么?”喻文州问他,“我倒觉得太久。”

 

“几个月就蹿得这般大,你还不知足?”叶修笑他人心不足蛇吞象。

 

“确实太久了,”喻文州道,“你睡得沉,不知道我怎样想你。”

 

一段话毫无起承转合,就这样悠悠从他口中吐出。那几颗獠牙随蛇信一并敛去了,连谈吐也棱角尽失,说起来平白深情,情真意切的。叶修浑然想不到他会这样,一时懵了,有些怔忡,话语如鲠在喉,除哑然外再说不出别的来。

 

喻文州就踏着这须臾朝他走来,由不得他反应,一步一步,步伐稳健。叶修眼睁睁看着那蓝色的符印离他愈发近了,又似飘摇,终于踱到他鼻尖。似乎看痴了,又似乎是心中雾似的泛起些什么,叶修始终不曾伸手去推他。

 

到底是冬眠一场,骨头都钝了。他心里这样下了定论,喻文州垂着头在他耳边喃喃,听得见部首偏旁慢条斯理挠过耳廓,道:“你这样信任我,我怎么好让你失望。”

 

 

叶修近来又起了下凡玩乐的心思。他本来在天界便来去自如,用一身力气来诠释何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将喻文州捧回来后才勉强收几天性子,既然如今已无需他处处打点,自然不再憋着,拣了个时候便二人一道儿下凡去了。

 

他留个心眼儿,特地避开端午,待到六月中荷花开了才故地重游。荷花不比丹桂,香味实在含蓄了点儿,倒是很清高,顶开淤泥绽出剔透嫣红。叶修存心调侃他,蝉鸣聒噪,不得不吊起嗓子才好将一段话说清楚:“本来端午时候更热闹些,只可惜满街雄黄,你怕是没机会眼见为实了。”

 

喻文州看他颊上一滴汗渍缓缓滚下,与荷叶中央一点甘霖洽谈好,你没入下颚,我便落入湖畔。他笑了笑,刻意恭谨:“难为你这样顾及我。”

 

叶修也笑:“也不难为。谁叫你是我……”

 

他话说一半,前半截不假思索,后半截囫囵吞进腹里,来不及咀嚼,人先顿住,如鲠在喉。明明是自己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本来是要怎么说了。

 

喻文州虽是他捡了来,可他从不当喻文州是用来哄人欢喜的家畜,说当胞弟又意味深远,最后连朋友二字都觉失了滋味,落个不上不下的局面。他心中腹诽,无人解惑,连得看喻文州几眼都不好似以往坦荡。

 

喻文州倒浑然不觉似的,看断桥那片人头涌动,道:“我倒觉得依旧热闹。”

 

叶修顺着他望过去,总觉得山水均与初遇他时大有不同。少了满城桂雨,多了些不好赘述的,心尖上滚一滚,将热度汲了去。他眯着眼睛,暖风一下将发丝拨到两边去了:“天上待久一些,成天听他们些个下棋念诀,自然百无聊赖,觉得凡间稀罕。”

 

喻文州点头,道:“是了。”

 

他说完二人又不言语,拿眼睛将山峦草木捋了个遍,一对眼睫拿去扑蝶,叶修看它们扑棱棱也不肯从自己身畔飞过,不禁笑了,道:“这些小东西都是怕我的,怎么也不敢往我身上撞。当初要不是你还裹在壳里,怕是我也没机会带着你一同回天上去。”

 

喻文州亦笑:“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罢。”

 

他们再往里头走去,两边不过秃秃几棵树木,不到秋天上面只余几片叶子,看着其貌不扬,哪里想得到原来秋天时有那般骄纵。又走几步,叶修眼前骤然一亮,伸手去与喻文州比划,道:“就是那儿……”

 

喻文州替他先将后半截说了,道:“这儿便是我与你初见的地方。”

 

“你倒是懂得举一反三。”叶修揶揄他,“头一回被青龙捧在手里,慌不慌张?”

 

喻文州含笑看他,但不言语,轻快的气氛一下就黏了几分,眼睫都要眨不顺畅。叶修看了他半晌,忍不住想挪开眸子,却听喻文州忽地没头没尾说道:“这凡间其实喜怒无常,待到冬日,比天上更冷。”

 

叶修将一对嘴唇闭紧了,眨眨眼睛,心中似有所觉。而喻文州伫着,一双眼睛撇过来,清冷的色泽终于被日光捂暖,带着嗓子也温软娓娓道来:“我在天上是不用冬眠的,叶修。”

 

叶修怔了几秒才明白他意思,觉得脸倏地烫了,又被他强行镇压下去,溯回丹田。他看了喻文州半晌,道:“你骗我?”

 

喻文州只是笑,欺身上来,将叶修质问尽数用舌头顶了回去。蛇本来不带温度,不知是六月正燥还是心绪使然,唇舌嬉戏竟带一些暖。他听两畔草木窸窣,叶子相揉搓着,雨声一样浇灌,没脸没皮便将气息打湿了。半晌喻文州撤回嘴唇,望着他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些小计谋罢了。”

 

叶修一口气喘了好久,才终于拨出闲暇,道:“都说不听老人言,看来古人诚不欺我,老魏早就让我提防着你点儿。”

 

喻文州搂着他,两只臂膀如蛇身一般蛮横,教人进退不得:“魏先生那段话,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蛇性本淫,看你倒是坐实了,也不算冤枉。”叶修轻笑,喻文州亦不为自己辩驳,湛蓝苍穹蓦地黯淡,睫毛错到一处,一吻待续,仍未完结。

 

真不知是谁捡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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