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衡饮食

喻总的深夜食堂

【喻叶】半茶就酒-14

最近写得好顺 又爆字数啦!!

明天元旦了 大家新年快乐~


第十四章

与喻文州料想果然所差无几。一踏过家门下那道槛,便是母亲上来好一番嘘寒问暖。有些问题答个两三遍才够,等好容易把些上好的佳肴都吞吃进肚了,一直等着儿媳妇好消息的喻母也终于耐不住,满是期待地问道:“对了文州,怎么一直都不见你带哪个姑娘回来的?”

听着从回来到坐下,喻母一路就没停过嘴皮子,喻文州父亲也终于是沉不住气了,他叹了声,说道:“我看你年纪不大,心里倒成天都操心些祖母阿太才叨念的事情。”

喻母好容易才将话题从鸡鸭肉上引到儿子终身大事,不想才刚一个话头便被驳了面子,啐了一口,嗔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的都不管事,儿子快二十了都没点动静,你也不给一点儿反应。和我一起打牌的张太太,家里都讨了两个媳妇儿,肚子里都各自揣了一个孙子了。”

“既然如此,那文州更是脱了鞋也追不上,你又何必三番两次提起来。”今日喻文州回来,厨房里伙食都做得腻味,今夜的晚饭像是年夜饭一般。喻父喝了口茶解腻,边说道:“你也少听那些牌友们说着说那的,一群妇道人家,生的哪一个有文州那样的省心?比来比去,生个娃娃又有什么好炫耀的?还不如就随他自己去闯事业,不急这一时的。”

喻母也没想到老生常谈的这一话题今日会被喻父这样摆正了脸孔说,气氛一时绷了。多亏喻文州看出端倪,出来说了几句软话才作罢。只是喻文州母亲到底不能说放就放了这件事,又一边嘀咕着朝喻文州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只是含糊不清的。但喻文州好歹能放松会儿自己的舌头,好好享受这一时的安宁了。

又是晚上,喻文州回了房间里。他被褥已经都被好好翻开晒过,打开了门,一扑面的全是阳光莅临过的气味。他在屋里头站了半晌,这才开了灯,不言不语地打开书桌前的窗。

溢光流彩的霓虹灯环绕着江水,月影婆娑,更是连水上一点细微的褶皱都看的清清楚楚。他的家便是在这最繁华的一带,白天还不觉得,夜幕笼罩了,却是整个城都比不上的繁荣喧嚣。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只是音色旋律都被江水早一并吞了,活着陈年累月的污泥一同沉淀进江底。

外面很喧哗,他的屋子里却是最静的。江水是那样绵长,从脚下直扑到天际,将地平线也一道吃了,只剩一条乌黑的带子。他看不到头,却看得到远处一点点微弱的光,天上的星星掉了碎片在地上,零散地簇拥着溪水。

那里就是宁城。喻文州目不转睛地望着,偶尔也看街上穿着各异的行人来去匆匆,水上的一叶孤舟缓缓漂过。他本就喜静,能从这些人的身影里恍惚看见他们的一生。正是专注,房门蓦地被敲响了,这声音沉着而稳重,不像是母亲敲出来的。

“请进。”他转过身细细听了会儿,说道。

一身西装革履,即使在家里也穿戴得这样整齐英气的,是他的父亲。喻文州忙点了头和他打招呼,喻父只用鼻子沉沉“嗯”了声,接着便直接进了屋里,坐在旁边的木椅上。

喻文州一边去关了窗户,一边问道:“怎么突然来我房间里了?”他不是不常见到父亲,但却难得和他这样亲昵说话的。他从小便敬畏着父亲,时至今日也是如此,难免正襟危坐,面孔端摆的端正正的,听着父亲的教诲。

“刚刚你母亲问你司机,听是你又重新见着魏琛了。”提起这位伯乐,喻父的表情倒看不出什么端倪,“这就上来问问。”

“是偶然碰上的。”喻文州笑道,“不久前才告诉少天,他当时可兴奋的紧。可惜身上有要事,没机会和我一道去。”

他父亲听了这一番话,于是又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到底是带过你的师父。”他说完,又是左右看看喻文州的脸,最后是化了坚毅的棱角,笑道:“看你满面红光的,最近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吧?”

他父亲信佛,对面相手相也是深信不疑的。喻文州没有这样观面相一般的功夫,从来看不出什么所谓印堂发黑的名堂。只是既然父亲这么说了,他也就仔细想了想,依旧是找不出什么能称得上好事的事情。要说好事,那应该是让人印象深刻的,难得捧出来回味一下,也是乐不可支的。可他除了被苏沐橙拉去嘉世做客的那一次还算得上记忆犹新,别的事情,竟然一点印象也无了。

“承父亲吉言。”他点点头,这一话题便是了解了。于是屋子里又陷入让人尴尬的沉默中去。喻文州只觉得头顶似乎有江水覆过,不得呼吸。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是喻父叹了口气,道:“你母亲晚饭时说的那些,你就当她打牌打得糊涂了,别放在心上。几个女人家长里短的,没什么乐子,成天拿这些传宗接代的事情来嚼。我都怕她打的久了,脑子以后都要不清楚。”

父亲难得说出这样的俏皮话。喻文州一想到母亲听到后大概有的表情,也是笑了,说道:“可不是。不过除了这些,首饰也要比一比的。母亲手上明明都要戴不下了,那天见了哪个太太有块红玛瑙,也说要,打发我去给她找了来。”

他说着说着便不是滋味,终于想起也就是那天,他给叶修挑了个玉穗子。心里想着是亘古不变,即便斗转星移。后来回想起来,不管其中的“金玉良缘”还是“木石姻缘”,最后不都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送出去了,又觉得后悔。

他父亲倒是看不出儿子脑子里翻江倒海,顺着刚才没接完的后半句,笑道:“就怕她以后手上沉甸甸的,麻将牌都摸不住!她这几天还和我抱怨手气不好,总是输钱。现在一想,别是身上金银珠宝太多了,手里抓的南风还是西风都被看的一清二楚!”

两人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外头依旧是灯火明亮,只是这屋子里终于不是冷冷清清的,有了许多生气。


睡了一宿,难得喻文州没有生意要谈,即便不是休息天,也当做是给自己放个假了。只是母亲想尽方法地往自己肚子里填好吃好喝的东西,他实在敬谢不敏,又没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去,委实苦不堪言。

这时候就看到兄弟的好了。电话铃响了,母亲原本还在琢磨新旗袍该缝个什么样的花纹,那叫个不停的东西离她离得近,便伸了手,温温地问了句:“你找谁?”随后才将话筒离自己嘴远了些,喊喻文州的名字,“文州,找你的。”

喻文州于是走过来和母亲交了班,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里头已经自顾自地说了好长一段。

“喻文州啊我今天本来约了笔生意要谈的,结果那老总不知怎么突然说身子抱恙请我推迟,我转念儿一想你今天不也正好闲得慌!不如我们一起去个宁城走一走,顺便一起去看看魏老大如何?”

黄少天向来都是能电话就不发电报,要知道一个字就要多收几个钱,凭他那一口舌灿莲花的本事,说完一件事,不知要耗掉多少不至于的银子。打电话就没这个讲究,说什么说多少都由他算数。喻文州本来只是想着躲一躲母亲,听他想和魏琛聚一聚,就当圆了黄少天一个念想,便笑着答应了。又是和黄少天聊了一会儿,等话筒归回原处了,才突然想起件事情,连母亲和他要个花纹的主意也顾不得听了,火急火燎地就上了楼。

他母亲在后头气急败坏地喊道:“你又到哪儿去!怎么连回我一句话的工夫都没有了!”

喻文州正三步并两步地爬楼梯,连会不会摔个跟头都顾不得了,只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说道:“我和魏先生发个电报!”


喻文州早见过魏琛一次,也聊过了天,就不如黄少天这样兴奋忐忑的。饭馆一落座,菜都上了几道,魏琛这才风尘仆仆地赶来了,见到黄少天,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说道:“我当是谁呢,当初那叽叽喳喳的小毛孩子怎么长这样大了!”

黄少天原本还紧张着见了魏琛说些什么好,倒是魏琛久经沙场懂得如何调解,这一句话让几人是彻底放开了心防,吵吵嚷嚷的便不再那样拘束了。黄少天倒是不依不挠,硬是要为自己的男子气概找回一缕颜面,说道:“我当初没那么小吧!好歹也是十四五岁了,放在从前那可都是能及笄的!”

久违了这样的师徒聚餐,还真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黄少天和魏琛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佳酿,几乎要得意忘形了。喻文州也是笑,却克制的很——他几乎也要以为自己还是个懵懂的少年,但一低头便看到胸前的领带,如梦初醒。他沉沦不到灵幻仙境,只好抿了抿唇,啜了口杯中的茶水。

魏琛也喝得感慨,酒入愁肠,便开始将这些年的事迹都娓娓道来。喻文州看再放任着他们,不知两个人得稀烂成个什么样子,赶紧趁他们还有点神智前,插进去说了一句,道:“魏先生,这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件事呢……?”

喝多了酒,何止是身体,就是脑子也要迟钝一点儿的。他当喻文州是担心打烊的点儿,挥了挥手,不拘小节地吼道:“不打紧儿!我的店,就是开个通宵达旦的都没事儿!”

柜台前的服务生正一脸复杂地赔着笑。喻文州也忍俊不禁了,只好又凑近一些,重新说了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昨天我电报上和你说的,不知道你还记得没有?”

“哦?哦哦……”魏琛打了个酒嗝儿,喜怒哀乐的滋味都伴着一并蹿出来,“他今晚要唱戏,唱完就来的。你莫急……他这就……这就……” 

魏琛已经大了舌头,讲话断断续续的。喻文州正懊恼自己怎么没多管着两个人,就听见门口有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如那六月的清风,和着夜晚的凉意一并涌入了。

“老远就听见你在门口装疯卖傻。”

来人的声音是轻巧自在的,喻文州却早辨出了叶修的声音,打从第一个字儿开始,就心如擂鼓的。他紧闭了嘴唇,多怕张一张口,那没出息的心脏就从嗓眼里弹出来,然后没脸没皮地在这酒桌上,把他满心藏着的事情都一股脑儿地泄露出来。只是那脚步逐渐近了,他这才不得不鼓足了勇气,默默地转过身去。

叶修是笑着进来的,白嫩的手一撩,掀了帘子,藏青的布下钻出个身子。他又是穿了一身素色的袍子,腰上挂了个烟杆,碧色的珠子也跟着轻晃摇曳。都说财不外露,叶修却毫不在意地挂在个这么明显的地方,浑然不怕有人起了歹念似的。

喻文州便是其中一个居心叵测的。

他倒是想过叶修大概会怎么对待自己送出去的礼物,只是叶修当初那一番话实在太直白,每一根针都专门挑拣着往他心尖上扎,让他疼得至今记忆犹新,再不敢回忆。

可这烟杆和玉穗子,又是怎么个说法?他愣愣地望着,本来想盘算着叶修进来后,要露出个沉稳的表情来,可这下魂魄都被吸进珠子里去了,哪里还有余裕控制自己脸上的皮肉?若是叶修再拿火点一点烟嘴里的烟草,恐怕他从此就四处飘散去了,再变不回人形。

“怎么请我吃顿饭,自己先东倒西歪了……”叶修眉眼弯弯地走过来。一年的时间委实太短,让他几乎瞬间就认出这个人是谁来,当下也被猫咬了舌头,只瞪圆了眼睛。两个人面面相觑,竟然谁也没说出话来。

多亏有另外两个本来就木讷的人,经了酒泡一泡脑子,更是没心没肺了。魏琛过来揽了叶修的肩膀,也不顾叶修皱着眉头去捂他满嘴酒气的嘴,说道:“叶修,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弟弟,你不是也说等着看么,这不就来了?”他又指了指喻文州,“怎么,我答应你了,没唬你开心吧?”

他这一句话说了没什么,却是把喻文州心里的小心思都挖出来,大大方方贴在天花板的灯泡上了。整个厅里都是,处处都是痕迹,连犄角旮旯都一一填上了。喻文州回过神来,毫无给叶修下了套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和叶修点了个头,说道:“叶修哥。”

叶修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当初喻文州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再也不见”,他便以为那是最后一别。谁曾想到这好友的一通邀请,竟然就阴差阳错——不,大约是早有预谋。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又是见面了。

叶修叹了口气,见魏琛又和黄少天窝到一旁喝酒说话了,也想干脆插科打诨装个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入席,却被抓了衣袂。

这下头都不用低了,叶修只叹了口气,说道:“你想如何。”

“借一步说话。”大概是刚才喝的茶太酽苦,嗓音低的快砸到地上。


六月里的晚上也算不得凉,喻文州刚刚也喝了热茶,又总觉得不止是茶水的缘故。他心里本来便带着一股焦热,好像揣了个火焰山在胸口似的,怎样的甘露都止不得,浇不灭这般澎湃。叶修和他一起站着,却连个眼神都吝的施舍过来。好在喻文州早吃了一颗强心丹,想既然连那一次都挺过来了,还能有比这更糟糕的么?于是扶住了发晕的额头,强撑着身子,道:“叶修哥。”

叶修不知道今日他的来意,是要和上次那般,又风风火火的来一次,还是就只朋友似的相见。他也不想尝再一次那样的滋味。他本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更何况这是他一直视若亲人的喻文州,更何况……

更何况。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想说什么,便直接说吧。既然都这样想方设法地找我出来了,也不用藏着掖着。”

万籁俱静的夜色里,偶得一声蝉的鸣叫,忽隐忽现的。喻文州也不是个糊涂人,终于不是那个叶修说个几句,再看到些什么,便能把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的少年了。于是轻声说道:“你既然这样问,也是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吧。”

这倒是一个好样四两拨千斤的本事,这不兜了一圈,最后又轮到他来开这个口。装傻充愣还是捅破了,全凭他一念之间。叶修低了头,下意识地就想把玩那柄烟杆,等终于摸到在夜色里冻的冰凉的那粒珠子,又猛然停了手,半夜凉初透般骤醒:“我那日会那样与你说话,是有一个原因。”

喻文州屏息凝视,动也不动地望着他,像等着他说那个让自己抓心挠肝,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叶修哪里看不懂他的眼睛,只是那里头光芒太盛,他只得装作不经意地避开,然后才叹了口气,问道:“你是谁?”

喻文州眼巴巴等着他那句答案,却不想听到了这一句。这问题简单地不可思议,让他委实想不出叶修是唱的是哪一出。但沉思片刻又不得要领,于是顿了顿便作罢,老老实实地答道:“喻文州。”

“错了。”

不料这三个字刚出口,他头上便是一阵疼痛。原来是叶修用烟杆轻敲了一记他脑袋。他刚为这样亲昵的动作而暖了心窝,就听见叶修微不可察的一声叹,说道:“你是喻先生,喻少爷。这题错了,我再问你一个。”

晚风骤然冷冽刺骨,让他嘴角上才生出的笑瞬间凝结了。叶修的嘴唇在鹅黄色的灯光下一张一合,光线昏暗,看的不甚清楚,却听得很明白。他声音清冷:“我是谁?”

喻文州恍惚间懂了些什么,却又惧怕那个答案,于是抿住了嘴不再说话,牙关紧扣不留一点儿缝隙,像是这样三缄其口就能避开了。这样的逃避当然是无用功,叶修果然还是微微一笑,嘴唇翕动,终究还是替他说出了答案。

他神情温柔地摸索着烟杆上的那粒珠子,却看都没看喻文州一眼。

“我是君莫笑,也是一叶之秋。还是你的叶修‘哥’。”

“这样,你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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