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衡饮食

喻总的深夜食堂

【喻叶】淤青纹身

难懂难读的意识流,文风晦涩

考验大家耐心的时候又到了)



喻文州走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

 

喻文州长得很好看,不带侵略性那种,像云淡风轻的水墨,即便素雅也教人印象深刻。走在街上,总是有意无意地吸引旁人眼睛。

 

于是当这张脸不合时宜地出现一道淤青时,他吸引的目光就愈发多了。

 

喻文州就这样招摇过市地走来,目标只有他,对其他一切熟视无睹。走过来,拉开对面那张椅子。坐落的时候他们两两相望,心里无声地颤抖了一下,如重复吞咽动作的咽喉,昭然却又并非肉眼可辨。

 

叶修发觉越是凝视那一块儿,他嘴角的那一块青紫就愈发色彩纷呈,到后来简直分不出是因为白才显得严重,还是因为疮疤存在才显得惨白,挂着一撮干涸的油画染料似的,莫奈风格的光与影,顺着讲话时一张一合的幅度翩跹起来,说,你要喝什么?

 

他把问题抛过来的时候叶修才发现自己在恍神,顺着喻文州的手指将菜单草草浏览了一遍,怎么也勾不起对茶多酚和咖啡因的兴致。后来干脆放弃思考,只点一杯冰水抓在手里,聆听冰块与杯壁的撞出铿锵。

 

叶修一边摇晃一边沉默着,等虎口被冻得没什么知觉了才说,原来你也会迟到。

 

很奇怪吗?喻文州问这句话的时候很恳切。

 

叶修笑了笑说,感觉挺新鲜的。

 

他垂下眼睑不想再为喻文州的那一块挂彩拨冗,下午一点的太阳还是很高,不知疲倦的那种,重峦叠嶂的叶子豁出性命去,拿血肉遮挡也终有纰漏,一点儿漏网之鱼的光就这样掉下来,显微镜下凝聚的一点,落到手上只觉得皮肉要被烫得外焦里嫩。

 

叶修把手缩了一下,而后视觉就那么跟着往下移,像坐在公交车上晃晃悠悠对终点漫无目的,光洁的桌面变成光芒的溜冰场,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银色的反光上模模糊糊能瞥见喻文州的影子,眉眼鼻子和嘴唇,实打实的油画,下笔浓重颇有分量。不仅如此,四面八方都是喻文州的影子,玻璃窗的倒影如此,摆满水珠凝结的桌面如此,捧在手中的冰水澄澈透明,里面喻文州的轮廓愈发分明,再沉淀一会儿连瞳孔里也要不甘示弱地盛满。

 

叶修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在里面找那一抹有点儿煽情的青紫色,这种带着疼痛色彩的东西被大脑用滤镜美化成一粒美人痣,逻辑和思维呼啦一下就跑得老远,一不留神就盯得入迷,像引领纳西索斯走向爱河与死亡的湖水,望着望着就腐朽萎靡,成为名存实亡的水仙。

 

然后画面里的眼睛倏地动了一下,声画不同步导致反射弧也愣了几秒,终于意识过来是喻文州在看自己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手里的杯子突然就烫得惊人,叶修看着镇静自若地又把杯子放回桌上,就着挡板把手腕甩了甩,说,好久没见了。

 

喻文州笑了笑,嘴唇在杯壁抿了一口,他笑起来的时候做什么都显得意味深长引人遐想,现在才说这个是不是有点迟?

 

叶修鹦鹉学舌地把他后半段重述了一遍,太迟了吗?不改一个字,意思却南辕北辙宛如新生,说出来的瞬间觉得喻文州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变了,黑黢黢的瞳孔既有张力亦有吸引力,是从来没见过的表情,猝不及防就在胸膛上刨一刀,看了非但不胆怯反而有点亢奋。

 

再过了会儿喻文州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眼皮像一张一合的蚌壳寻求呼吸,眼睫下的两粒瞳孔就是他以生命浇灌出来的珍珠宝器,再睁开的时候一切又重回原点变成那双见怪不怪的眼睛,我觉得时机刚好。他说,那一点儿凝聚的光打到他手上,辉映着不自然的白。

 

他们人生中第一次与荣耀毫无交集的会晤就这样交代在这间乏味可陈的咖啡厅里,偏甜的咖啡上覆着一层拉花,雾气与热情涌不起来也按捺不下去,就这样憋着,无处可逃地关押在马克杯里,执拗地亲吻上面每一道皲裂的痕迹。他刚刚流淌过冰水的位置一寸寸冻起来,喉咙都有些呆滞,才发现这么热的天喻文州居然点了杯热咖啡,他们浑然是两种极端。

 

找我有什么事儿吧?叶修说。照往常他不会这么没耐性,可话确实说出来了,顿时就觉得畅快不少,窗外层层叠叠的叶子都跟着他的气势趔趄一下。只可惜大厅里乐声嘈杂听不清窸窣,然后喻文州伸出指尖吭哧吭哧把马克杯推远了点儿,发出细微的噪声妄图吸引注意力,其实我本来是不打算这样来见你的。他说。

 

叶修比了比自己的嘴角,你指这个吗?他问,看喻文州默不作声地点头忍不住就笑起来,被这种微不足道的胜利感取悦了似的,我还以为你准备装傻到底。

 

遇到一点小麻烦。喻文州讲几个字就忍不住要撇撇嘴,大概是说一段话的时候面部肌肉总是走投无路地打扰到痛觉末梢,痛得狠了喻文州就眯一眯眼睛然后沉默,等着意志力不动声色地消化腐蚀过去,然后说,我该和你说这些吗?

 

叶修从旁边抽了张餐巾纸过来,由下往上地将玻璃杯裹住,干涸的纸浆渴极了一下就拥上来吮吸,隔着一层肉色的白也窥得见夏日骄阳。擦不干净,水渍令人不愉的鸡皮疙瘩一样周而复始,才抹去就又卷土重来,他却乐此不疲的样子,你别说你来就是为了来找我喝杯咖啡。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还是热的。

 

喻文州没否认那杯咖啡确实有让自己无从下手的感觉,囫囵吞下也只会把好容易用冷气填下的汗水又重新挤出来,骨骼与肌肉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拧巴着,苦闷的呻吟艰难地从齿缝里钻出来,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却没有讨饶的意思,我有话想和你说。他把十指交叉撑在桌面,然后一声不吭地等着回应。

 

叶修点头,你说吧。湿透了的纸巾掀起一角慢吞吞揭下来,整个过程没有看喻文州眼睛,哪怕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烂熟于心也不言语,否则剧情就不显得引人入胜布满悬念似的。他太清楚继而要发生什么,几年来他与喻文州最多的就是心照不宣,一丝一毫都寸土不让得拿捏规整,从不表露心意也从不说爱,换而言之就是当跳脱出这个圈以后所及之处都成暧昧,现在他们所处这个浸泡在夏天里的城市就是融化的糖果屋,外面的热度是消融的糖浆蜂蜜,手脚在里面都徜徉不开,十指间隙里蛛网交错,连绿林下阴翳也是热度逼人的热可可,齁甜随着呼吸吐纳就灌进来,香气如鲠在喉。

 

你父母知道你的性向吗?他问。喻文州大概是不会讲故事的,不懂起承转合上都得多费点儿笔墨才能引人入胜,他这样一说叶修就都懂了,别的都不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难得也会有哑然的感觉,哦。他说,值得吗?

 

喻文州笑了,鼻腔里都发出一声微弱的共鸣,嘴角勾起来试探着去碰一旁的淤血,还没触到痛觉就先开始耀武扬威,但他还是笑,完全不在意似的,我已经成年很久了。他说,比你更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叶修像拔起花草的根茎那样攥紧纸团,透明的浆汁就那么汩汩流下,捏完了环顾一圈才发现既没垃圾桶也没有烟灰缸,手里的东西处境顿时变得很尴尬,他看着喻文州笑笑,说你这是准备教育我啊?

 

这次喻文州没承接他的这句玩笑话,也比你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说着,嘴角的弧度一点点缩回去,旁人看着也不由自主端正面孔。

 

我和你不一样。叶修以那种过来人的口吻说着,没记错的话你是独生吧?

 

嗯。喻文州承认,没有推诿也没有否决,我爸觉得我疯了。他很平淡地复述着,把细节全都镂空了,只留一个阴恻恻的闶阆,只有那一块淤血是存在的真实的,将事实真相如数奉还。

 

叶修没说话,但本能知道这里面绝不是喻文州说得那么简单,他书籍一样用只言片语便将那些波澜壮阔的大革命一笔带过,不在乎内容是否丰满。叶修低头把攥着的纸团推到一边,觉得掌心沟壑里满是细碎的纸屑,面无表情地搓了搓,阿姨她怎么说?他问他。

 

我妈早就知道这件事。喻文州说,如果没有她在我今天可能就得爽约了。

 

喻文州不会刻意说出来,但叶修问他他就有问必答,挤牙膏一样一节一节的,叶修没见过他父母,但代入自己要与父母坦白性向便贴身体会了,确实难以启齿。他一想到自己就是害喻文州家庭鸡飞狗跳的罪魁祸首,觉得连自己的立场也微妙起来,一下就不好置身事外。

 

我大概是挺不孝顺的。喻文州有点像自省地说着,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还会和父母吵成这样。

 

叶修看着他,也只是看着他,众目睽睽的咖啡厅如世人眼光,在这悄无声息的凝视下不能再做更多的,更何况暧昧不清的关系注定二人无法互相舔舐伤口。唯独目光,只有目光接替过声带的重任,替自己说出欲言又止的句子。你可别学我玩离家出走啊。叶修说,家可是很重要的。

 

就这样沉默了几秒钟,本来不甚在意的背景乐陡然嘈杂起来,语种太小也分辨不出里面到底唱了什么,就是纷扰,既打乱人思绪又仿佛预兆,喻文州的手指动了动,叶修想这是高潮要来了,然后就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没有后悔。

 

就算我父亲不发现,总有一天我也会和他说的。喻文州把那只马克杯圈回手里漫无目的地摩挲,喉咙里横撇竖捺,杀人分尸一样一块块儿地抛出来,只要你存在这个想法就不会被动摇。 他说得很镇定,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语在当事人听来是多么让人面红耳赤那样,逐字逐句。

 

嚼着嚼着叶修就发觉里面有个词不大对,他怎么发现的?他问道。要知道喻文州平时连一点儿情绪都不会往外渗,嬉笑怒骂都看不见可少了这些整个人还是立体分明,没道理会在这种地方就出了岔子。

 

未融的冰块在杯中趔趄,响应喻文州浮动的喉结。然后听见他说,我的笔记。

 

喻文州保留着这一如今许多人都没有的习惯,倒不是记忆力不足需要这些外力来辅助,只是习惯,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往里面填,大到比赛小到伙食细节,这点儿叶修并不意外,人总是需要有东西依傍倾诉的,如烟草于他,再如笔墨于喻文州,找不到地方抒发就会无止境地填入你躯壳,为了取一块鹅肝而不得不被圈养起来胡吃海塞的家畜那样,最好的结果是溢出来,最坏则是爆发,爆发得淋漓尽致且血肉模糊。

 

照理说人都是不喜欢与自己太相似的东西的,身体会出现排异性,简单明了些就是磁铁,同性总是相斥。可喻文州就是这么例外,从头到脚都是例外,手速联盟里垫底依旧以一股执拗的劲儿攀了上来,两人相似到让人怀疑彼此是来自异国他乡的双胞胎也不会惹人不快,甚至初次会面的相视一笑中就断定对方是自己难得难求的知己,没来由,就是笃定。

 

最后就是性向,一样样捋下来都是不合理,可切实发生了,再不可思议也得接受现实,爱情确实降临在他们头上,就是叶修向来随心不拘小节,也不得不感慨。

 

看来我不够了解你。叶修语气干脆利落大有要讨饶的意思。窗外与他们无关的路人将影子掠过去,眼前倏地暗了,下一秒便更绚烂地绽开金光,叶修眨了眨眼睛觉得对面喻文州的样子都有点儿模糊了,看不太清楚,或者从来也不是他想的那么真切。

 

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做这种事儿啊。叶修说,换成别人倒还可信一点。他对喻文州的判断有误,人却不怎么挫败,就这样看似顾左右言其他最后才冷不丁抛出一句,算是我俩都有错吧,本来你可以走得更加平坦的。

 

喻文州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母亲大概也不是那么能接受吧。他笑了笑,有点儿苦,像杯子里的咖啡把拉花方糖全都连根拔起只余下浓缩的苦水,薄而酽,说寡淡却又浓烈,她最开始知道的时候看着我眼睛里都是失望,那样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爱情是易燃易爆的高危物品,这一点它与生俱来。当事人或许可以表现得若无其事,可它一旦扎根就绝不会让宿主怡然自得。出现的一瞬间就隐患重重,此后心脏里埋着一颗不安定且一触即发的炸弹,化为避人耳目的恐怖份子,穷其一生都要在病灶前装作无谓,在父母面前瞒天过海。

 

半斤八两吧。叶修说这话的时候缓缓的,眉眼微微上挑,声带慢条斯理演奏一曲卡农,他确实有演奏家一般的手指,满含情欲地看过去,癫狂到连对被他抛却的纸团都心生妒忌,扭曲亦偏执可就是没有戛然而止的意思,喻文州再凝视了一会儿乐曲就到末章了,我也挺能给我爸惹麻烦的。小时候就叛逆离家出走,大了还得告诉他自己有个男朋友。

 

隐隐听见骤雨来临前的雷声,可抬头望去天边还是一片晴朗看不到云,阳光不知韬光养晦地倒下来形成无声无形的涌流,喻文州觉得自己的心被推搡了一下,舌头蠢蠢欲动,喉头一阵蠕动就有东西先恐后等着涌出来,脸颊上淤血都开始甜得发腻,酝酿好的语言就这样化作血水毫无用武之地。他想从这一汪潭水里捞出枯枝败叶好让气氛不要太过凄然,然后就听叶修说,这个圈子里的大多人都非常卑劣。

 

他们惧怕受伤害,又不断伤害他人,拖普通人下水结婚生子,用余生后悔、自怜,假装开心,更小的一部分即使有走到一起的也很难好聚好散。叶修很自然地说着,杯子里里冰块只剩一点儿断臂残肢浮动,很快也要溺毙于冰冷的液体中,他们会屈服于现实,互相埋怨然后憎恨,最终遗忘。

 

叶修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也不狠厉,置身事外的态度,不指手画脚亦不想感慨,只是陈述,不过你不会这样吧?叶修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尾调无止境地沦下去喊他名字,在舌尖上盘旋出一种独有的缠绵,文州。

 

喻文州不会宣誓,可熟稔他的都知道他言出必行,对待每一句话都无比虔诚虔诚,说,我确定我不会。

 

叶修于是看着他笑了一下,杯子里的冰块彻底消融衍生在杯壁外,滴滴答答雨水一样淋下来濡湿阴影,日光站不稳就在上面打滑,像是把话说完了又似乎无话可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隔着一张桌子碰触不到喻文州脸颊,这个微不足道的失落甚至让他暂时忘却了自己回去还要应对老爷子的雷霆震怒。

 

那个笔记,有机会给我看看吧。叶修说着说着眼睛就眯起来,太阳的热情有些让他遭受不住了似的,我很想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




本来想叫淤青稳痕的,结果被秒屏,只能很扫兴地改成纹身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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