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衡饮食

喻总的深夜食堂

【喻叶】半茶就酒-13

我都想好怎么写后面的肉play了……

结果他俩连个手都还没牵过一次【翻白眼


第十三章

虽说喻文州和魏琛两个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师徒关系,但要把些生意细节上的东西都商讨好了,也不是那一顿饭就好了解完毕的。喻文州于是又在宁城待了几日,和魏琛饭馆子里的几个下手都熟稔了。一个两个都没什么正形,喻文州是个脾气好的,偶尔被他们当乐子打趣了也不恼。

几个小厮就没见过这位喻家少爷发火动怒的模样,等到熟悉一点了,也都过来问一问他,问:“喻少爷,你难道就没什么烦心的事情?”

自然是有的。比如说母亲得了一年多的空,却始终不见自家儿子带个所谓的心上人回去,于是偃旗息鼓了一年的红娘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喻文州也没了法子,只好想方设法地糊弄过去。这样一想,他心里就又是烦闷起来,于是在街上走走停停的,只为了能拖一拖回去的时间。

宁城不是个大地方,可说来就是那样奇怪,要是没了约定,和那个人,却是怎么也见不到的。逛过了一条人来人往的步行街,铺上卖的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喻文州是看不出什么好来,那些小姑娘倒是欢喜的很,拉着一起读书的同学在这儿笑着看着,很是热闹。

喻文州已经很是避让周围的人,结果一个晃神还是撞到了个纤瘦的身子。他是受了家里严格教育的,也顾不得是到底谁撞的谁,先低头轻声说了句抱歉。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倒是苏沐橙先认出这个衣冠楚楚的青年来。

“这不是叶修的弟弟么?”她笑着和人来打了招呼,没想到喻文州却是浑身一震,眼睛里也露出古怪的光来。苏沐橙在心底偷笑一声,都不用问,也猜得出两个人之间是发生什么了。

“苏小姐。”难得喻文州这年来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居然还没忘记苏沐橙的脸。他想不着自己刚想着遇不着叶修,上天就派了个机会他身边的来晃一圈。只是面上的工作还是得做好,既然脸上早一团僵硬了,那便埋低了脸去遮便是:“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哪里止她呢,就连陈果也是好一段日子没再见过这位看着彬彬有礼的先生了。送了那么贵重的礼物,却连个人影子都没有,这怎么说得过去?苏沐橙看多了戏本,随便把他俩的故事往哪个模子里套一套,前言后语的,这不全都出来了么?她倒是没兴致来当这个红娘,更何况他俩和崔莺莺和张生,哪一个沾了其中的坦率性子?

只是这桥她却不能不牵。不是栽花培柳,只是看着两个人不知疲倦地纠缠着,就是城外滔滔江水,有朝一日都得要干涸了。眼看着喻文州点了点头,西装裤子已是跨了一步——竟是要走了,苏沐橙这才捏了把耳环,先劝住了他步子。

“既然难得来一趟,我怎么能不尽地主之谊?”她说道,两人在这儿驻着不动,只相互静静凝视着。路人都是有说有笑地走过去了,擦肩而过,谁也想不到喻文州心里这会儿正是翻天覆地的。“你不用太紧张的,我带你去趟儿嘉世,带你看看叶修以前待过的地方。”

“我去过的。”喻文州一时情急,都忘了将真话藏私,等砸到地上了才觉得不妥。一抬头,果然是看见苏沐橙一对似笑非笑的眸子。他正懊恼怎么让旁人听了这一句,也不管这人是不是清楚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到底在感情上还是稚气了,总下意识得此地无银。

“那就更好了!”她一合掌,两只手清脆地发出一声响。喻文州少和年轻姑娘打交道的,苏沐橙亦不像她母亲介绍的那些大家闺秀一般羞怯,他一时半会儿竟也掏不出拒绝的词来,于是又被钻了空子。只见苏沐橙那双笑眯眯的杏眼只弯了半晌:“我来也只是想找你说些事,至于听不听得,那都由你。”

这就是很明显的借一步说话了。喻文州心里嘀咕也腹诽,却隐约感觉是有关叶修的。于是便没法子拒绝,只好点了头,说道:“那就谢谢苏姑娘一番好意了。”


上一次来嘉世的时候又是多久前,喻文州算不太清楚。他心里头没掐着块表,不大重要的事情,都胡乱地堆在同一个犄角旮旯里,大概地说出个形状来,也就差不多了。于是看这里的装潢和摆设,又是熟悉又是陌生的,里头是个男儿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很是器宇轩昂的——果真是如了魏琛那一句,嘉世的新当家唱起曲来太硬朗,一把老骨头实在受不住。

他才刚踏过嘉世下头的那道门槛,还来不及再仔细瞧过更多的,捣一捣那布满尘埃蛛网的竹篓子,不远处就传来个男人风风火火的声音。约莫是顾忌着里头还坐了一室的客人在,声音也不好太气势如虹了:“苏丫头!早就没看见你,中午的戏都快唱完了,这才舍得回来了!”

这句话倒是给喻文州解惑了。他这才明白,怪不得怎么是表演的时段,苏沐橙却能和他在步行街上那样恰巧得碰上,原来是翘了中午这一顿,偷偷跑去外面了。

这男人穿戴倒是讲究,喻文州只瞟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料子,大概就知道是这戏班子的班主。苏沐橙竟然也不怕他,腰杆挺得笔直的,嘴上还能顶撞几句道:“缺我一个,嘉世这不还好好地唱着曲儿么?”

两人这样针锋相对的,芳草萋萋的泥土味里都混进一股呛鼻的火药味。喻文州站在一边,分明是与他毫无关联的,动弹不得,也不方便开口,委实尴尬。好在那班主也不是真的想和苏沐橙唇枪舌剑一番,尽管苏沐橙还刻意抬了手去捏耳垂上的首饰,唯恐他不知道自己去街上好好逛了一圈似的。

“我不和你说那些。这位先生是谁?”他把眼珠一转,到底还是把重心转到喻文州这里来。喻文州点了点头,正准备着把自己说了无数次的自我介绍吐出来,苏沐橙又抢在他前头,把话茬夺过去了,说道:“我带来的一个朋友,上面的雅座还有没有了?”

“再过会儿就该结束了,你说还有没有!”一二再再而三的被这位小姑娘驳了面子,班主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苏沐橙倒不在意男人的脸是绛紫还是菜色,都不影响她转身朝园子里走的。喻文州到底不好给素昧平生的人什么脸色看,同那班主点了下头,便也跟在她身后,往一片春色里走去了。

嘉世到底是个大戏班子,同兴欣那样才刚起的小班底不同,园林都是格外华丽的。苏州那一带传承的风格,依山傍水,明知是假景盆栽做的大了,看起来竟也像模像样的,真让喻文州想起点故乡的景色。土壤是湿而柔软的,上头的草都还清透,好像露水浸了没干透似的。

“刚才那人是你的班主吧?”喻文州问道。苏沐橙在他旁边扶着裙子一点点儿坐下,不远处的山水隐约传来点罗雀啁啾,像是置身世外桃源了,却又听得楼台里的戏子唱着铿锵,好似在提醒着两人正是何时何地。

灰色的石桌里透着无数斑点子,好像块切割好了的黑米糕,只是冻瓷实了,怎么动它都不得,上头还落了片不知名的叶子。春天明明都末了,只剩一口苟延残喘的气,这片叶子的根茎却是泛黄的,也不知从哪儿来,终于才停在这儿。

苏沐橙捻起两根指头,把它拿起来了,和把玩着个蒲扇似的,左左右右地转,前前后后地瞧。

“的确是我班主,不过这都是早些的事情了,不用你挂在心上。”她透过叶子上被虫噬咬出的孔洞,隐约看见喻文州的一点影子,“我找你来是说叶修的事情,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都干脆些,摆在台面上讲个清楚吧。”

说罢,便伸出带了镯子的那只手,在石桌上叩了叩,像是要喻文州在胸前划拉一个口子,逼他一股脑儿地都倒在这桌上。只是这些心思在喻文州的经脉里横冲直撞的,可真搓了一点儿,含在舌尖上,浑身的力气顿时就被抽走了,站都站不稳,东倒西歪了。喻文州想张张口,丹田里却是一股浑浊之气涌上来,堵了胸口,大气也喘不得。

他眼睛里光忽明忽灭的,苏沐橙等不到他回应,也无所谓这些。她不像这两人,没什么好避讳的:“你们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一些。”

戏台子里传来一声鼓点响,用了力气的,接着便是狂风骤雨一样,喻文州只觉得置身于雷霆呼啸之中。随波逐流不算,他是那样的渺小谦卑,还得受着苏沐橙目光的煎熬。原来他总是还在那里的,虽说肉壳是从那个暗巷里走出来了,三魂六魄里却始终丢了一缕在那儿,饱受煎熬。

“你是……”怎么听来的?他相信叶修不会这样随意地讲出属于两个人那样私密的事情,更何况是见不得光的,一照了太阳瞬间就要萎靡夭折。只是苏沐橙信誓旦旦,也不像撒谎的样子。他那么处心积虑地藏着、避着,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除了叶修外还会有这样一个人,轻易就击垮了他防线。

也不早,就是那天她端了桂花糕过去,正巧看到叶修烟杆上珠子的那一日,心里头就隐约有了预感。正巧又遇上那天艳阳高照,于是做出一副热火朝天的架势,把系在镯子上的帕子解下来,朝着脸随意地挥了一阵,扇出点没什么作用的风,边叫唤道:“果果,这天热,我喝不下烫的,你给我倒杯凉水来好不好?”

陈果不做多想,只应了声,便小跑回屋子里头了。没了第三人,在风里打着旋的桃花瓣不算,一些话总算是有机会说出来了,道:“你别藏着掖着了,他既然肯送这么好的东西给你,怎么却不肯出来见一见你的?”

叶修啜着烟嘴,不说话,只微微张了眼睛,说道:“你现在怎么也和老板娘似的爱刨根掘底了?”

“我不和你说这些文字游戏,你就老实告诉我。”苏沐橙捏着手帕,正好去擦刚才吃到唇上的点心渣子,“你和你那弟弟,是不是有了什么事情?”

叶修没再说话。又是一阵风吹过,上头的桃花树每一瓣花朵都赶着相互摩挲,耳边都是悉悉索索的动静,好像谁在轻声呢喃着。叶修终于烧完了最后一片烟草,心满意足地吐出一片薄雾。然后便咬着烟嘴,唇角却是微微扬起来。只是眼睛里没什么光彩,看不出是晃了神还是发了呆。

这就够了,话本来就不用说的那样清楚,意思已是很明白了。

喻文州垂了眉眼,说道:“既然他都给你说了,你又何必这样问我。”

“我只是不爱看你们个个都把陈芝麻烂谷子当宝贝似的捂在肚子里。这东西又不值几个钱,难道你们还想之后老了带进棺材里去?”苏沐橙叹了口气,将叶子按回石桌上了,幽幽说道,“你可知道,我们这些戏子的寿命,都不太长么?”

喻文州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又是错愕又是惊惶的,直直看着苏沐橙的眼。苏沐橙正想着他怎么这样大的反应,想了一想,脑子里打过转,明白了,顿时忍俊不禁,笑道:“你误会我说的意思了。”

“你说的可不是……”话出了一半,他便回过神来,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脸也顿时红了,不再作声。苏沐橙想这大约就是人们说的“关心则乱”。吃吃地笑了几声,也不再打趣他,只收了笑,说道:“你刚才不还问起班主的事情么,这和叶修也有些渊源。”

“有个什么渊源?”喻文州问道。苏沐橙先前还侃侃而谈的,听了他这句,却反而缄默了,绕着自己的辫子,说道:“这就是叶修的私事了,我可不能白白就告诉了不相干的人。”

和苏沐橙处了这段时间,喻文州也差不多摸透了这姑娘的性子,古灵精怪的。这样刻意捂紧了口袋,想来是想从他这儿撬出些什么。喻文州默了半晌,终于化了心里的那点郁结,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说道:“我是喜欢叶修。”

苏沐橙这才满意地笑了,拍了拍手,说道:“那我告诉你,也不算是出卖了他。这故事说来就长了,你可得竖起耳朵听仔细,我再不说第二遍了。”

接着便是清了清嗓子,原来四年前叶修离家出逃,便是和这苏家兄妹在一块儿。他们兄妹从小就因变故没了亲人,全靠苏沐秋用一身本事来养家糊口。叶修来了,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却是回忆里最温暖的一段时光。

苏沐秋本事好,叶修却胜在天赋,就是这样过了段时间,唱戏的本事竟然是一时无两。讲到这儿,苏沐橙原来还带了笑意的眉头微微蹙了,说道:“那时候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只是后来……你也知道的,去年清明我便和你说了。”

要是换了别人,喻文州还能轻声细语地说一句“节哀”。但对着苏沐橙却不成。斯人已逝,又是那么久的日子了,一句节哀又有个什么意思?更何况苏沐橙都不自怜自哀的,他那样说一句,反倒像是在伤口上撒盐了。

“之后我便承了哥哥的衣钵,那时候嘉世也是最好的,宁城里风头最盛的戏班子。只是他慢慢再唱了几年,客人突然少了,班主也不待见他。之前又寻来个新的角儿,顶了他位置。”她把这些年来叶修的事情都一口气说完了。明明是那么多个日夜,一天一天,一分一秒地嚼过来,里头煎熬杂乱,经过唇舌里一吐,竟然就只化成那么寥寥几句,一点也不及她心里头的万分之一。

她常听有人说戏子无情,其实最无情的莫不就是这些看官么?一如叶修讲的,涂了一样的妆容粉墨,都记不住你是谁。在些正经人的眼里,戏子都算不得个正经,只能取了花名过日子。

寿命也不长久,一个戏子过了二十好几,就已经过了那段光辉的日子了。她还年轻,暂且可以掩捂口鼻,不做他想,只是叶修已经一脚迈进坎里,将来又该何去何从才是正道?

“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因为什么。只是这些事情,你们就都甘愿就这样随波逐流的过去了?外头江水都不是昨天看的那一条,你们谁也不是话本里的角儿 ,有老天撮合。没人穿针引线的,那一辈子就真那样过去了。”

人的骨肉被一捧火烧过了,还化成灰,也算是彻底隔绝了。只是人心装的那么多五味陈杂的故事,也没有形状,更烧不出一粒尘埃,是不是就此不依不挠纠缠着魂魄,成了天上的一味法宝捆仙绳,自己作茧自缚的绳索?待到那时,还来不及咽下孟婆汤的幽魂,是不是会哀戚地叹一声,唏嘘这寡淡无味的人生?

喻文州静静地嚼着这一段话,也在这时候无意识的想起件事情。不太久远,就上个月的事情。他本来是去店里头为母亲寻一身合适的行头,挑挑拣拣中的,不禁就想到也近了叶修的生辰,该送他个什么样的礼物才好。这思来想去的过程里,便是在那些宝玉前发了呆。

店主于是忙不迭地凑上去招呼道:“喻先生想买点什么?我们这儿的翡翠玛瑙、镯子、耳环都是顶顶行家做出来的。您是想要个什么,送给什么人呐?”

喻文州倒不觉得叶修会喜欢这些金银细软,于是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看得出,都是相当精细的宝贝。只是送东西求个吉利,翡翠不禁砸,金子也软,留不住的。这么一想来,这世上最耐得住岁月变迁的,竟只有石头了。”

那老板也是舌灿莲花的人物,当下就转了个弯儿,赔着笑说道:“这怎么会呢!喻先生想来也看过《石头记》吧,那贾宝玉原来戴的,可不就是块玉么?这一书名不早道尽天机,玉,可不就是石头嘛!”

店家说完了这一般,可那位他费尽心思说了半天的喻先生却是动也不动的,偶尔看着那柜台里的东西,竟然也只抿一抿嘴角,看不出喜怒。他心里忐忑,摸不准这生意是要成还是要黄,终于听得喻文州说道:“店家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便替我包起来罢。”

楼阁里的戏终于唱完了,只剩下最后一条意味深长的咿呀,没在云端里,桃花瓣朵里,再寻觅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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