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叶】惊弓之鸟-2
相当久远的事情。还记得那天是人生屈指可数的几次饮酒经历，酒精浓度不过百分之三的雪花啤，于他这样不熟悉酒精的职业选手来说，依旧很够。仿佛一味药性极强的兴奋剂，让他从晚餐时间一直躁动到后半夜。
然后温度就在那之后瞬间冷下来。血管堵塞，浑身的血液都无法流通。从那之后，他和叶修的关系再也不是那样单纯。或者说他当初撕破一张脸皮，将多年来苦守端平的一碗水彻底摔碎，从此两人再也无法心平气和的施展演技。
其实也不是不行。但是喻文州拒绝了和他继续做所谓的朋友或队友。他知道自己若不保持着一个合适的位置就会越来越贪婪，从一滴水到一捧水，终有一天会渴求汪洋大海。
他的贪欲将与日俱增，有朝一日要从虾米化作巨鲸。你怎么能妄图鲸鱼栖居在池塘里？叶修所能给予他的，远不足以满足他的生存需要。
历经了昨晚的落荒而逃，二人间有着一股沉重的尴尬。但其他不明就里的队友们看来更像是二人气场不和心情欠佳。
这份压抑直接导致会议中几个最爱喷垃圾话的都少言寡语，好在昨晚庆功宴也过了，剩下的有几天休息时间，晨会也就是习惯性走个过场，类似于学生放假前的安全演讲，时间还不算难熬。
方锐从会议里出来的时候猛搓胳膊：“总算结束了总算结束了。”
叶修抱着笔记本和他一起出来：“之后几天休息你准备怎么过？”
方锐摸着下巴想了想：“有三天呢，我准备回家一趟去，好久没见我爸妈了，再这样他们都得和我断绝亲子关系了。”
“也行。回去就回去吧，注意安全。”
“对了”方锐说，“你笔记本借我一下，我网买张机票。”
“你手机呢？”这里摆放笔记本不大方便，叶修显然是不乐意的。
“没电了，还放我酒店房间充着呢！”方锐不由分说就来夺他的笔记本，“就借我用一下，我不想再回那么高去拿了。”
好在是公务用的笔记本，还算轻薄，不足以为肌肉施加压力，单手托着也不算困难。只是没了鼠标，操作起来实在局限了点儿，只能用几根指头在触摸板上滑来滑去。叶修不想和他一起傻乎乎在原地站着：“我去外头吸个烟。”
方锐嘴上随口应了声，这头就噼里啪啦地敲键盘输密码。他们国家队是放假了，可航空公司还是旅游淡季，票价看着还算喜人，方锐随便挑了两张往返，提交订单，便将浏览器关了。
然后他就看见桌面右上角一个透明的小窗口。方才他顾着买票没注意，原来叶修从会议到结束就一直忘了将插着的U盘拔下来，下头的横条已经呈现一道红色，显示还剩下2g的可用内存。
方锐眨了眨眼睛，这个硬盘足有几十个G，叶修竟然也能这样榨干，让方锐觉得十分稀奇。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纯情少男，尤其擅长猥琐，这时候脑子里早冒出的都是些不健康的内容，不禁嘿嘿笑起来，点进去看了看。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里面的文件夹内容都十分的绿色健康，大多都是些比赛的录像，有的历史悠久，有的则近到前两个月。他打开大致浏览了一下，缩略图显示的全是荣耀里让人熟悉的地图和角色，无一例外，全是比赛时候的录像。但说是调查或记录又太勉强，这里的录像资料实在乏味可陈，找不出能让方锐为之一振的精彩。
而且……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挪下去，虽然亦不乏许多战队的pk，但蓝雨却明显是其中的主角，每一个战队的pk中都出现了他们的名字。即使这场比赛再无趣，找不到让人眼前一亮的亮点，叶修依旧执拗地、认真地保存了下来。
方锐实在不能理解向来聪明有见解的叶修为什么要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或许其实是有意义的，不过被叶修掩埋在地下，盘结交错的根和腐烂的泥土狼狈不堪地掩饰着。
叶修从室外回来，被烟草填满了气味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外头小雨淅沥，混着泥土腥的空气与他气息交织。
方锐啪地合上了笔记本。类似于口腔里的上下牙齿碰撞，发出一小声铿锵。
叶修的听觉还不至于灵敏到豌豆公主这种程度，可方锐不打自招，先做贼心虚地左顾右盼一番，实在难让人对他产生什么信任。
叶修提防地看着他：“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拿我电脑做什么坏事儿了？”
方锐忙不迭地摇头：“没有啊，我能干什么，你这电脑里就几个系统自带软件，连个荣耀都没装。”
当然没有。笔记本的配置与台式相比起来简直自欺欺人，一个贫瘠一个丰腴，更何况这台笔记本还是随便买来对付办公用的，里头的硬件恐怕吃不下荣耀这么一款对配置要求不低的网络游戏。叶修把笔记本从他手里拿下：“买好没有？”
“买了。”方锐回答，“下午走，6号中午的回程票。”
叶修哦了声，低头似乎在考虑着未来几天的行程。本来就细软的头发养得长了，芦苇草一样受不住重力地垂下。
外头的湿气很重，大概是整个城市都被小雨温言软语地浸泡了，叶修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柔软，本该浓郁的烟草也蔫了，找个人仿佛被打湿了的一支香烟。浓烈不起来，明火也点不旺。
“对了。”方锐还是没忍住在肚子里翻滚的好奇心，“你电脑里怎么存了那么多蓝雨的视频啊？”
叶修的动作好像顿了顿，类似接触不良的器械，关节处缺少润滑，嘎吱嘎吱作响。但他的语气坦然，似乎方锐撞到的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尽管理由蹩脚，毫无诚意。
“就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叶修说。
包括和粉丝网友的交流娱乐赛吗？方锐皱了皱眉头。
午饭的时间快到了，叶修准备着赶紧去自助餐厅，方锐借口说下午赶飞机，内心其实是敬谢不敏。虽说酒店星级挺高，但自助餐的质量他昨晚已经试过了，除了几块要排长龙的烤羊排，其他食物的滋味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是来自人均300的四星级酒店。
“总比方便面好吃吧。”叶修对食物的要求低到曾被人一致认为只要满足最低的生存需求即可。他昨晚偷跑，只在宴会上胡乱吃了几颗水果，没尝到什么能满足口腹之欲的食物。不巧今天也是如此，他去自助餐厅的理由并不是为了果腹。
自助餐厅里没见到什么国家队的人。昨晚轰轰烈烈的排场收拾干净，又变回了餐厅原来冷淡的装修风格。黄少天端着碟子在食物柜间穿梭，转了两圈才看到叶修在原地站着看他。
“奇迹啊，放假你还起这么早？”黄少天诧异道，叶修笑了笑。
“怎么就你一个？”叶修四下看了看，不出他所料的，喻文州果然不在。与曾经的孤注一掷相比，现在的他简直畏头畏尾，是个胆量极小的小动物。
黄少天在几块鸡肉里找看似最肥嫩的：“说要睡个懒觉，我就自己来了。其他战队的都出去打牙祭了，我一个人不想跑那么远孤零零的吃饭啊，准备这里随便找点吃的等下就回去算了。”
叶修也从下面抽出一个碟子装模作样地挑挑拣拣起来：“后面几天放假，你们怎么打算，也回家？”
黄少天想了想：“应该先回一下队里。队长说好久没回去了，不知道新人会不会军心不齐，所以打算……哎，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他行云流水地就说出了未来几天的计划，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脑速已经拦截不住语速的超车。叶修笑了笑：“问问不行？”
“你又不和我们一起回去，讲这些和你说也没用。”黄少天小声地抱怨着，叶修却说：“谁说我不去？”
“啊？？”黄少天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你真来啊？我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真同意啊！正好正好你除了比赛还没好好逛过我们这里呢，到时候我就带你好好玩玩让你知道有多……”
叶修难得一句讽刺的垃圾话也不说，只在嘴角吊着微笑，配合地点了点头。
